恤却猛然察觉，眼前这一旅赵兵里边，有不少人是他眼熟的。不就是平日驻守在下宫正殿的黑衣侍卫们么！他们本应该守着昏迷的赵鞅，保护季嬴、灵子，为何却被郑龙带到了此处？

&esp;&esp;他一时间疑窦大生，正要发问，却被郑龙抢先告知了一个消息。

&esp;&esp;……

&esp;&esp;这两日里，下宫人心惶惶。

&esp;&esp;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在赵鞅昏厥的最初几天里，因为赵无恤、董安于的举措得当，所以看上去一切如常。

&esp;&esp;但随着这一消息通过韩氏、仲信、叔齐等人的渠道泄露出去，在绛市里疯传之后，下宫的国人们，也渐渐知晓了。

&esp;&esp;“主君死了！”敢谣传此话的人，都被黑衣侍卫抓到了囹囵里关了起来。

&esp;&esp;所以更多的人，只能悄悄说：“主君病了。”

&esp;&esp;赵鞅是个闲不住的人，一如那天乐师高所言，几乎每隔三日，他便要召集宾客饮宴。每过五天，就得传唤乐师们鼓瑟吹笙，听到兴起时，还会亲自下场，来一曲万舞。

&esp;&esp;他还爱在园囿里骑马，时不时要差遣虞人将阻碍去路的枝桠砍伐一空；他喜欢带着甲士们驾车射猎，对惊扰车驾，赶跑猎物的野人大发雷霆，在郑龙劝谏后又会知错能改。

&esp;&esp;所以主君在时，下宫总会热闹非凡。

&esp;&esp;但这些天里，这个千室之邑非常安静。安静到有些异样。只有医官们带着到处采集的药材，在偏殿附近进进出出；一些在殿内服侍的竖、寺、婢女不知所踪；黑衣侍卫手持武器。围住了所有的角落，警惕的眼神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。

&esp;&esp;所以国人们知道。主君病了。

&esp;&esp;一些受赵氏之恩的国人，便开始悄悄在社庙为赵鞅祈祷：“主君若能病愈，小人便杀犬一头向神主还愿。”

&esp;&esp;但下宫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紧张，今日更是有五百全副武装的甲士，在破晓前出了北门。

&esp;&esp;“要打仗了么？”

&esp;&esp;国人们更是担忧不已，谁知到了朝食之后，那些甲士，却又回来了，和他们一起归来的。还有一队手持炎日玄鸟旗帜的轻骑士。

&esp;&esp;“是君子无恤！”

&esp;&esp;有人认出了那位骑着黑马，下身穿绔，上身着田猎纹深衣的庶君子。

&esp;&esp;君子无恤，还有董安于，是这几天里下宫的两位主心骨。正因为有“亲民”“仁义”美称的赵无恤存在，才能一直替代者主君赵鞅，以内紧外松之法，对国人们报以和蔼的笑，缓解着下宫的气氛。

&esp;&esp;见他重新出现。国人们才松了口气，纷纷上前致意问好。

&esp;&esp;已经梳理好总发，洗去了尘土，遮掩伤痕的赵无恤。在马上向国人们还礼，随后大声宣布了一件事。

&esp;&esp;“诸位可带昆父兄弟，随我前往下宫正殿。”

&esp;&esp;国人们闻言骇然。

&esp;&esp;难道。真的是主君已经死去，而诸位大夫选定了新的家主。所以要召集国人宣布？

&esp;&esp;他们带着忐忑的心情，呼朋唤友。跟随赵无恤和黑衣侍卫们，朝正殿走去。

&esp;&esp;从北门到正殿，足足有半刻的路程，途径各个市坊里闾，人潮越汇越多，直至千余人，每家每户都有代表跟了过来。

&esp;&esp;下宫正殿高大堂皇，朱棂赫以舒光，屋檐上对峙了两只彩绘的玄鸟雕塑。其形态栩栩如生，捧着中央的炎日，似乎要一鸣而起，一飞冲天，钻到真正的太阳里去。

&esp;&esp;不像是要公议的样子，国人暗暗议论，猜测庶君子带他们来到这里，究竟是何用意？

&esp;&esp;就在此时，却听到正殿中传来了二十五响的清脆金奏。

&esp;&esp;周代的器乐，即所谓“金奏”，是钟、鼓、磬三种青铜乐器的合奏。原本，“金奏”规格很高，在西周时只有天子、诸侯可用，大夫和士只能单单用鼓。但到了礼乐崩坏，权势下移的春秋季世，各卿大夫家里也摆上了全套的乐器，胆大的已经开始玩“八佾（yi）舞于庭”了。

&esp;&esp;此时此刻，钟和磬以其宏大的音量和特有的音色，交织成肃穆庄丽的声响，加上鼓的节奏配合，让国人们产生了一种聆听天音的感觉。

&esp;&esp;一些经常听到下宫乐奏的国人老者，便能认出来，这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五音的美妙配合，只有盲眼的乐师高，才能敲奏得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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